剛剛從以色列回來,心有感動想講一下考古和政治的問題。聖經考古或巴勒斯坦考古的獨特地方,就是這一門科目,特別與以巴政治連上複雜的關係。
以往認識不少對聖經考古有興趣的朋友,或研讀聖經考古的朋友,他們對考古的興趣十分濃厚,也對這門學問有非常多的認識,可是與這些朋友交往時,有時會感到他們只對考古感興趣,對以巴政治卻不多理會。我的問題是:在以色列巴勒斯坦地,考古和政治不能分家?
對我來說,在以巴衝突當中的聖經考古,真的又愛又恨。一方面,我認為聖經背景非常重要,考古對了解聖經內容和聖經詮釋非常有用,所以對考古有強烈興趣,我完全明白。但另一方面,在巴勒斯坦地,考古學實在充滿著政治性,很難將考古和政治兩者分家。對於現在擁有強權的猶太人來說,考古常常成為政治工具,趕絕本地的巴勒斯坦人。
舉個明顯例子,到過耶路撒冷的人大多去過大衛城,這地方是耶路撒冷歷史的起始,如果你在十九世紀時,來訪耶路撒冷的話,你問:「大衛城在那裡?」本地的人大可能會回答說:「大衛城位於耶路撒冷舊城西面約帕門附近(即西山之上,後人誤以為是聖經中的錫安山)。」
但是過去150年聖經考古工作的努力,發現大衛城是在耶路撒冷的東山之上開始的,即現今的聖殿山以南較低的山頭。雖然地勢狹窄,但因為東山腳有基訓泉,這裡成了古人定居的好地方。
到訪現今的大衛城的遊客中心,看看考古發現、地理、說說聖經背景等等,均是非常寶貴。但是現在的大衛城考古公園是由財雄勢厚的猶太人組織Elad打理的,Elad的意思是 "To the City of David" (往大衛城去),考古公園裡面所展示的考古發現,多得不可勝數,價值寶貴,只要列舉幾個便足夠:
- 梯石結構 (stepped-stone structure):屬主前十二世紀鐵器時代,耶布斯人時期,是當時迦南地最大的人工結構
- 巨石結構 (large-stone structure):屬耶布斯人和大衛時期的巨大結構,可能是大衛宮殿所在,雖然這種宣稱極具爭議性
- 基訓泉護牆:屬青銅時代中期,即亞伯拉罕時代,保護著基訓泉的堅厚護牆
- 希西家水道:屬主前八世紀末時期,為防範亞述圍剿耶路撒冷建設的龐大水利工程
(大衛城 Area G:梯石結構)
(巨石結構,其中一角落)
(巨石結構,其中一角落)
但是,大衛城公園之中一切展覽的安排,明顯表達著一個政治宣傳信息,就是猶太人(特別是大衛王)曾攻佔了耶路撒冷,所以這地是屬於猶太人,不屬於巴勒斯坦人。如果你細心留意一切的官方資料和介紹,你會察覺到,巴勒斯坦人在這地方的幾百年歷史,通通被略過和清洗了。對近代以巴衝突認識不多的遊客來說,到訪過大衛城考古公園之後,必會感到這個地方完全是猶太人的地方,一切考古歷史的發現表示著,以色列人在這裡定居的歷史,比較巴勒斯坦人遠古得多。
這正是聖經考古變成了政治工具,將某種族的地權放大,把另一種族的地權縮小。誰知道附近的巴勒斯坦人村落消彎(Silwan),經常受到以政策的威脅,本土的巴勒斯坦人漸漸被趕絕?作為基督徒,我實在不能苟同這種做法。我曾獨自探望過一個消彎原居民的家庭,與他們談話當中,感受到他們家園受趕絕威脅的無奈。
(左面是消彎村,右面大衛城,之間為汲淪谷)
討論以色列考古和政治之間很多,較全面的是Nadia Abu El-Haj所寫的Facts on the Ground: Archaeological Practice and Territorial Self-Fashioning in Israeli Society。作者指出,聖經考古是以色列國家,特別是錫安主義者的「國家癖好」(national obsession),並詳細批判以色列考古和以色列殖民政治之間,有著不義的苟合。
討論到考古成為以殖民主義的政治工具,較短的文章可參Ahdaf Soueif在2010年5月26日在Guardian刊出的報導"The dig dividing Jerusalem"。
如果你想知道考古怎樣成為政治工具,想知道巴勒斯坦人在消彎(Silwan)漸被趕絕的情況,我建議你到訪大衛城考古公園的同時,由大衛城公園入口向南走約一兩分鐘,你會在左方看到一個巴勒斯坦人的資訊中心,名為Wadi Hilweh Information Center - Silwan,他們十分歡迎旅客到訪,聽聽巴勒斯坦人的故事和感受。
這就是我對聖經考古又愛又恨的地方。在以巴衝突之中搞考古,同時又堅持不將考古淪落成政治工具,尊重本土巴人家園,留意考古倫理(archaeological ethics)的做法不多,就我所知,Emek Shaveh 提供的資料相當寶貴,他們亦在大衛城和消彎提供導賞團,讓遊人了解在以巴衝突之中,考古學應有的角色。
在以巴衝突之中的聖經考古,真的又愛又恨。好了,發完牢騷。
後記(2015年1月8日):
今天讀到一輯關於以巴和考古的新聞,應在這裡更新一下。新聞故事說,現時正是以巴寒冬時期,希伯崙山地南部(South Hebron Hill)的巴勒斯坦苦受寒冬的侵襲,無家可處。這裡的Susiya村莊,巴人早在1830年代已在這裡生活,一直靠著畜牧和種植橄欖樹為生。但於1983年,以色列政府在附近建立了殖民地,將這地區改為以色列政府的公地。於1986年,將Susiya村莊定為考古遺址,以軍沒收土地,將原住的巴人趕走。原本住在村地的山洞和房屋的25個家庭,被迫搬到附近其他的山洞,棲身於簡陋的木版房屋或帳篷。政府不時進行清拆,亦禁止巴人建設房屋,多次向法院上訴無效。
筆者亦曾親身到過希伯崙山地南部,訪問當地的巴人。其中一位牧羊人說:「猶太教不是叫人行善嗎?為什麼把我們趕盡殺絕?」我要問,從舊約聖經可見,希伯崙山地南部有什麼重要的考古遺蹟和歷史?
這是以聖經考古為名,實是侵略巴勒斯坦人土地為實。希伯崙山地南部的情況,見以色列人權組織b'tselem的報導,以及以下的短片:
2 則留言:
welcome back (safely)
比較誰最早在該地居住不等於誰擁有該地主權吧?(只是其中一項考慮因素?)
如果用考古為巴國平反似乎既無把握,亦無意義
那考古在這些政治氛圍下還能如何作為?
henry_hk007. 說得對, 誰最早在該地居住不等於誰擁有該地主權. 我最怕的是人將聖經作為政治工具, 使殖民主義合法化. 考古真的不應成為政治工具, 最後還是只作為背景好了. 不過, 在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政治實況之下, 不可能這樣簡單. 總言之, 對我來說是又愛又恨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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